他是二姐的同學，跟我住一個鎮子。瘦高個兒、清秀、皮膚很白、不太言語、成績不錯。我對他所有的印象就這麼些了。記得我讀初二那年，有一次跟二姐一起，在鎮裡的電影院門口遇見他。我看著他對姐說：「姐，他也來看電影了。是你們同學吧。」姐不好意思，他也不好意思，只有我很好意思，還對他笑。他看了姐一眼，又看了我一眼，大家各自走進電影院去，再無後話。
他讀高三那年，我讀初三。我也開始不太說話了。有沒有跟他說過話，我也記不太清。一直到他考上大學那年暑假，突然地在路上攔住我，要跟我說說話，我愕然。
那條路通往後山的果園，平時人不太多，這麼悠閒地走著，讓人緊張。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找我，也緊張。最後，他對我說好好讀書，問我看些什麼書，以及建議我看些什麼書，再無別話。後來我都忘記了那些話是怎麼說的了。只有一句話記得，他說要給我寫信。
卻一直沒有見到他的信。
再後來，他畢業了，我讀大學。一直沒見著了。似乎彼此都忘記了。忽然有一次，是我剛讀大學的第二年，暑假裡回家。公交車上，擁擠不堪。忽然一個男人從人群裡擠出來，叫我的名字，是他。我笑笑，他也笑笑。幫我買了票，就站在我身邊，默不作聲地替我擋住擠過來的人。
一直到下了車，一起走向我們熟悉的鎮子。他問了我的學習環境和心情，說自己的工作情況。快到家了，他才說，沒有寫信是因為他害怕我父親。父親很嚴厲，全鎮的人都瞭解。他最終沒敢寫信給我。
此後沒有再見到。
二
娟是進修生，比我大了9歲，見識多廣。說起趣事來，聽得我們一楞一楞的。有些難以出口的話，她風輕雲淡地說了，感覺她特別瀟灑。譬如跟我們說到戀愛婚姻，她說：咳！愛情才美妙呢，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先不結婚，戀夠了才說！戀它五六七八九個！酷啊，那時我幾乎感覺她是愛情英雄。其實她那時侯也就二十六歲，自己還沒結婚，她那樣不敢為也敢說，無非因為我們年齡太小。
那時候，宿舍裡有幾個正在戀愛，沒有戀愛的也對愛情抱了企圖。我們愛聽愛情理論和經驗，只想給自己的愛情找一點信心和堅定。娟知道，於是有時候就會賣關子，或者故意裝酷。「有什麼好說的，不就是戀愛嗎？誰不會？逮個男人就可以戀，只是……有一點你們一定要牢記了……」她說了就停了下來。我們似乎覺得她往下的話會比較驚人，就有些不好意思那麼緊地盯著她，於是她就一直停著。誰等不急了問她，她會說：「你們看著我呀，不看著我說不下去。」暈你沒商量。然後才接著說下去：「只有一點要記牢了：不能隨便跟他上床！不過，如果認定了，就趕緊上床，別放走了！」
輝也是進修生，結婚了，比她沉穩，這時候也會笑著說：「你看，這就是人老皮厚。」
娟後來嫁了一個老實巴交的人，年齡雖然大了些，對她極好，她偶爾會感歎自己戀愛太少，可是感歎間，也溢出了點點幸福和滿足。
三
寒假裡，忽然遇見了萍。約了晚上去經典咖啡屋。
萍是我中學時最要好的夥伴，人高馬大，眉眼漂亮得不得了。常常見到她在學校那棵大樹底下，斜挎了書包，等我出來。她人緣好，過往的老師同學都跟她招呼，她媚著眼和笑，笑語歡顏，我來了她便收起吊兒郎當，跟我一樣地正兒八經起來。
她總說，你那個爸爸，簡直是魔鬼。清早跑步中午讀地圖晚上背書，不活了。她的父親早早去世了，母親不太管她，自由得想哭。高一的時候，她開始追X，X是萬人迷，女生都喜歡他。她寸步不離其左右，誰接近他她敢辟里啪啦地罵得狗血淋頭。X媽媽當時是一個官，聽說了，急死了。怕兒子陷入情網考不上大學。X媽媽開始約束兒子，效果不好，因為萍整天糾纏。於是她找到萍，先是恐嚇、羞辱，要萍自重不許這不許那。萍起先很隆重地把她當作未來婆婆，想讓事情朝自己的意願方向轉化。兩下不合拍，目標不一致。兩個都火了。X媽媽說，你要再找我兒子，我讓校長開除你去。萍說，我先讓你兒子被開除，你試試看？母親最終妥協，要認萍做乾女兒，求萍先不要打擾兒子，等畢業了絕不干涉他們倆。萍不做乾女兒，答應她不再糾纏X。從此「斬斷情絲」跟著我上學放學。不瞭解她的人，絕想不到萍曾經是校園情場的風雲之女。畢業後，X沒考上大學，母親幫他安排了一個工作。此時萍已經看透了X是個紈褲子弟浪蕩子，已經對他不抱希望了。讀書工作後，我四處游離，與萍見面日少。她結婚時，我趕過去，只說了幾句話。後來聽說丈夫有些不規矩，萍曾經以死要挾。最終丈夫人留下，心還是野的。萍也無奈了。咖啡屋裡，我和萍相對而坐。面前是五顏六色的飲料。萍說，學校那棵大樹，被砍掉了。她曾經在那棵大樹下站著，看來來往往的少男少女，穿著整潔的校服，背著書包，走過。「那棵樹沒了，我想哭。」她拿著吸管輕輕咬著，眼淚掉下來，融進了杯子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