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還很單純,相信愛情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地愛一次。
一定要結結實實愛一次,當結婚還沒有成為你一定要考慮的問題。
現在的媒體上有太多驚心動魄驚世駭俗的愛情,但對那些自認為有幸遇到純粹的愛以至於不相信經營可以誕生愛的人來說,愛情可能僅僅只是一顆小水珠。
愛情這顆水珠吧,吹彈會破,交接會碎,擺著看著就會消失,而且,渴時不能解渴,冷時它先結成冰。它有什麼用呢?它沒有用。
它不能存於現實,只能存於心,據說心像棵桃子,有這顆水珠表明是鮮桃,沒著顆水珠就會變核桃。所以,它雖無用,卻很重要。
——如果你相信,幸福的前提不是要完全生活在兩個人的物質裡,更是要生活在兩個人的細節裡,你的心,才能盛得住這顆水珠。
我來講一個故事。來證明這無用的東西也很重要。
先說好,第一請姑妄聽之不要對號入座;第二如果已經過了特定的年紀的,不讀也罷。
我們把故事的時間,調到九十年代初的大學校園。
故事的開始,當然是兩個人的初相遇。
步出自習樓,舉頭,她望見一輪遠離故鄉的城裡的明月。月光如水水如天,眼波也蕩漾如水中天。
同出的,是同系的一位學長,身形頎長、面目俊朗,忽然舉起黧黑的臂,輕吟道:「清輝玉臂寒!」環顧四周,庭階寂寂。這城市的月光下,這月光下的台階上,僅立有他與她二人,相視不覺燦然。
以後每每經過階前,她每每不覺含笑。九十年代初大一女生的微笑。
故事就這樣開始。
用一個晚上在學校自習樓找一個人不是件難事。
有字條從教室後排傳來:你好!在下名梅。她回首,眼睛在說:原來你也在這裡!她玩了個文字遊戲,寫道:梅者,呆呆也。字呆呆否?——「梅」的異體字,是兩個「呆」字並一起。
字條又傳回來:兩個草草畫出的"呆"字,方框裡添幾筆眉目,生出一副歡喜模樣來,細看看,言笑晏晏,依稀彷彿兩個並肩守望的稻草人,站在春天的田野上。(此部分細節不可考,借用本人經歷焊接一下)
再回眸,看到他的眼睛,他二十二歲的眼睛就像兩盞漆黑的燈。
約會從在看夜幕下的露天電影開始。他總是和他那輛破自行車準時出現在半山腰女生樓的拐角,總是待她坐穩後,再支起兩條長腿俯身向前。有時他裝作啟動摩托車的樣子,嘴裡「嗚嗚」叫著手腳亂動一陣,再緩緩衝下開滿迎春花的山坡。她總是滿心滿臉笑著,喜歡看著他專注努力地蹬車,一路滑翔而過。
春天的風,秋天的月,都說光陰是—去了無痕的。
卻還記得戀愛的季節,幸福也擾人清夢!
——一次一次在清朗的天光裡欣然醒來,就像是被清晨的花香驚醒。同室的女孩們還沉沉睡著,而獨自醒來的窗外,薄霧淡去,校園裡綠樹蔥蘢,正是那美麗得使人悵惘的黎明。
這樣有三年時間。象牙塔裡的愛情,雲淡風清。
然後是把青春的童話埋在校園向陽的山坡上,五湖四海地別離。有多少愛情就此打住,印度詩人說過,「我們同是漂泊在世界的溪流中的,我們的生命將被分開,我們的愛也將被忘記。」
分開後不能忘記的,就成了校園民謠,傳唱在九十年代的大學校園裡。
她也站在七月的站台上送他,悄悄不是別離的笙蕭;因為他在南下列車上自信地揮手:等我!
兩地傳書開始一種心靈低語的生活。當雨停止在傘上喧嘩,寂靜的傘下,一個女孩讀著信邁過一個一個清亮的水窪,使她落下第一串淚的,是遠方的他因思念點燃的第一支煙。
沒有人知道雨後走在林蔭道上的大三女生的心情,竟是急著畢業,急著要出嫁。
一年後,她奔向他所在的城市,才知道他是怎樣在白手起家。工棚簡易到塑料膜是窗,石灰粉草蓆是牆,而他脫下滿是泥漿的安全帽,還能笑著:會好起來的!笑得那樣溫和。
她學會了在要落淚時對生活微笑:屋頂上石棉瓦應該去掉呀,這樣我們每天都可以野炊!夜晚在穿室而過的風裡,他說,兩個人能在一起,比什麼都好。是啊,離各自的家已經很遠了,這個城市是完全陌生的,兩個人只有對方、只能在一起,這,比什麼都好。但他卻被派往更遠的南方。又開始心靈低語的生活。這樣又是一年。這一年裡,她努力適應著工作與生活,連現有的一份愛情也無暇顧及。但新的愛情來光顧她了,電話裡她故意講給他聽,邊講邊笑——那個小小的心願,他是從不知道,從不面對,從不提起的。幾周後,他突然出現,因為吸了太多的煙他嘴上很多泡,北方的乾燥還使他滿臉的皮屑。這是她製造的一次驚喜。原來這幾周裡,她沒給他寫信;他呢,打爆了電話也沒找到她的人,擔心她被新的愛情擄走,他就日夜兼程趕了回來。這該是最浪漫的一幕了,但只是個誤會。這樣的誤會,也決不會再有。兩年後,結婚。條件並沒有改變多少,房子是租來的,床是借來的,戀人是原來的。他曾被追問,婚姻裡沒有意外嗎?那個三十歲的男人笑了:正有一點意外呢!昨天下午他回到寂靜的家裡,竟然看到——一隻蓬頭垢面的小麻雀,在廚房的砧板上,蹦蹦跳跳,啄食著米粒,嘴巴裡還細聲細氣地叫著,"嘰""嘰"。——她下一回廚就像打仗一樣,總會弄得天花板上都是飯啦!婚後四年,他們有了自己的家。婚後的昨天,她看了一個朋友的BLOG就對他說,我也要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三十四歲的他微笑著安慰她說,「沒問題」——他的眼睛就像兩盞漆黑的燈,他的溫和一如十二年以前。 |